8.
中秋假期前一天放学之前，lalisa对着满黑板的各科作业内容，幽幽地叹了口气。
这时，有同学过来问她，这几天的政治作业是什么，黑板上没有。
lalisa一愣，她也不清楚，心里再次感慨了一下自己的透明，起身去办公室询问朴彩英。
文综办公室老师学生来往频繁，大多数时候门都是敞开的，门上还明确贴着“不用敲门”的字样。
她在外面先确认了一下人在里面，整了整衣服。
办公室里人很多，一片放假前的混乱景象，lalisa穿过一片嘈杂向朴彩英的位置走去。
朴彩英在打电话，没等她走近，就听见朴彩英本来清亮温柔的嗓音，此刻平添几分冷肃，隔空传来：“我中秋不在这”，“没空”，“没必要”。
余光看见有人过来，她说了句“挂了”，也不管对方是否同意，就挂断了电话。
朴彩英转过头看，是自己的小课代表，她抬了抬眼示意问有什么事。
许是自己脸上还残留些刚才讲电话时的严肃神情，她看见lalisa望向她的眼神有些踌躇，但还是硬着头皮说：“朴老师，我...来问下假期的政治作业。”
朴彩英觉得眼前少女的样子莫名有些可爱，她正了正坐姿，借机调整了情绪，语气放缓，把作业内容说给她听。
见她记录好后，朴彩英闲聊似地问：“放假回家吗？”
“回家，您呢？”lalisa早听韩晴说过朴彩英不是本市人，而且刚才她听得清楚，朴彩英说中秋不待在这里。
朴彩英听着她的问话，突然发现lalisa在学校时和她说话就一本正经地使用尊称，私下两人交谈时就直呼“你”，这个发现让她觉得有点意思。
lalisa问完话就对上朴彩英带点笑意的探究目光，心里不禁泛起嘀咕，我没说错什么吧。
没容她多想，就听朴彩英语调平淡：“我也回家。”
lalisa明知故问：“哦...那您家在哪个区？”
“我老家在华溪市。”
哦，没出省。
华溪...华溪的螃蟹好吃啊！
.....
lalisa不知道怎么突然想到这个，赶紧把思绪往回拉。眼见朴彩英没什么吩咐，她说了句那我先走了，便乖乖地下楼回班级传达信息。
朴彩英颔首，盯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门外，收回视线。
lalisa放学后先回附近的房子收拾东西，再回la家。
她看着自从那天再没动静的阳台，猜想唐佩阳最近应该是很忙。
结果刚进自家别墅大门，就透过落地窗看见人家正惬意地坐在沙发上和唐曼秋喝茶吃水果，聊的正欢，好像他才是亲生儿子，自己是来做客的。
见lalisa回来，唐曼秋招呼她过去，把刚才两人商量的活动讲给她听。
唐佩阳后天要去华溪收几辆车，想着现在正值休渔期前，最后尝鲜的时候，他看lalisa整天转着圈的上课，就想带她一起去玩两天。
过来一提，唐曼秋见难得两家中秋假期都不忙，就商量着要不要一起都去，她也有些日子没见自己的哥嫂了。
lalisa听见要出去玩，眼睛都亮了。
平时她在学习上主动性很强，但毕竟也只是高中生，能有两天忘掉课程，和家人一起出去玩，她简直不要太开心。
况且...她分神想到白天朴彩英刚说完中秋要回华溪啊，偌大的城市她倒没幻想偶遇，就是莫名地又添了几分高兴。
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，明天中秋各自在家团圆，后天早上出发。
华溪市不大，却是有名的海滨旅游城市，lalisa只在小时候和父母来过几次。
两辆车前后下了高速，唐佩阳先去忙自己的事，晚上再来和他们汇合。
lalisa多年没来，童年的记忆早就淡了，白天把每个必去的景点都逛了一遍。
她看着陌生又有一丝熟悉的街道，想象着朴彩英此刻就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，她们正站在同一片天空下，呼吸着同样的潮湿空气，不由得心生感慨，不知道朴彩英此刻在做什么。
*
华溪市中心医院一间普通的住院病房里，朴彩英正削着手里的苹果，絮絮地给病床上的母亲讲述最近的工作和生活。
“对了，妈，我想等今年带完高二，如果学校没找到合适的老师，最迟高三，带完这届就辞职，带你去别的城市生活好不好？”
赵婉萍诧异：“怎么突然想换工作呢？是...现在的工作不顺心吗？”
朴彩英状若自然：“没有啊，就觉得...换个地方工资能更高些呢，再说北方气候也不适合你养病。”
“哎...是妈拖累你了...”赵婉萍长叹一声，声音开始哽咽。
“诶，诶，您看您，一说到这个就总往自己身上大包大揽，这样身体怎么能好。”朴彩英赶紧止住话头，又不得不提起另一个糟心的话题，“朴沛东最近没来吧？”
赵婉萍如实说：“没有...就给我打过一个电话。”
朴彩英绷紧神经：“他说什么了？”
“没说什么，就问了两句我身体怎么样，”朴彩英语气骤然加重，令她有些不安，“你最近见过他吗？他出什么事了吗？”
“没见过，他能有什么事，”朴彩英略放心了些，把手里切好的苹果递过去。
“哎...好。”赵婉萍知道就算真有什么，自己也问不出来，只能再次叹气。
*
唐佩阳和工作上的朋友吃过晚饭后，在海边找到饭后消食的lalisa一行人。
海上落日余晖此时正是绚烂，半个天空都是橘红色，大团大团的云朵从浅红到深红，从浅橙到蓝紫，就浮在海天之间。
沙滩上三三两两的人群都驻足拍照留念，lalisa他们也不例外。
一起拍完合影后，她又单独拍了几张风景照，先习惯性地挑了几张发给自己父亲。
有了上次给朴彩英发去匿名彩信的经验，她像只偷了腥的猫。
此刻美景当前，她又有些蠢蠢欲动。
不同于上次，月黑风高，自己独处好像胆子大些，这会儿四周都是人，她看着编辑好的页面有些犹豫，迟迟没有动作。
唐佩阳见她走到一旁不说话，只顾低头玩手机，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吓她，但手还护在她身后：“嘿！干什么呢！”
lalisa手一抖，手机在手里颠了两下，差点掉到地上。
翻过来一看，图片已经发了出去，她只好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个意外。
“诶，讨厌，吓我一跳！”lalisa顺手把手机塞进衣服口袋，“没干嘛啊。”
唐佩阳狐疑地看她不自觉升起的笑，拍着她语重心长：“妹啊，有情况一定要跟哥说，哥先帮你看看。”
“呸。”lalisa假装啐了他一口，心道，给你看完，人指不定是谁的了。
她转移话题：“我班主任老家是这的，她放假也回来了。早知道要来玩，就先问问她除了著名景点，还有哪里是小众但值得去的地方了。”
“现在问也不晚啊！”这回轮到他们俩一起被吓了一跳，说话的是唐曼秋。
lalisa只觉得再来一次惊吓，她就要留在这了，转过身惊魂未定地看着自己母亲：“你们姓唐的都这么神出鬼没吗？”
唐曼秋没理她这句话，自顾地问她刚才说的是不是朴彩英也在这。得到肯定的答复，唐曼秋决定邀请她明天一起回中延。
lalisa满脸抗拒，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会想起朴彩英，并且偶尔想多了解对方一点，但不代表通过这种形式啊。
“她不是自驾吧？”唐曼秋拿出手机，向她确认。
lalisa刚想撒谎，就想起朴彩英前两天把车卖了的事，张了张嘴，没出声。
她求助地看向唐佩阳，后者抱着臂一副看笑话的表情。
唐曼秋见她这样，心下了然，放心地走到一旁打电话去了。
*
收到彩信的时候，朴彩英刚陪母亲吃过晚饭，她看着和上次同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图片，不禁陷入沉思。
这次的照片是海上日落。
上一次看到这么美的日落已经是好几年之前，那时还是和...
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心情和时间去欣赏身边的美好了。
点过保存，想了想，决定给对方打电话说明一下，以免下次该收到的人收不到，也想感谢一下对方无意间给自己带来的这两次美景。
刚要回拨电话，屏幕上跳出来电显示：lalisa母亲。
开学之初做过家长信息统计，朴彩英把收集上来的手机号都存到了通讯录里以备不时之需，她看着前三个字，脑海里跳出少女灵动乖巧的模样。
lalisa看着远处打电话的唐曼秋脸上不时泛起笑意，还隔一会就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，整个人心里都毛毛的。
她忍不住在唐佩阳耳边碎碎念：“我觉得朴彩英不能同意，她不是那种人，她没理由答应啊！可要是答应了怎么办？多尴尬啊！不不不，应该不能同意，车票又不贵，她何必呢，你说是不是？诶，你说话啊。诶，怎么走了？”
唐佩阳一阵无语，以前怎么没发现lalisa这么纠结。
他被念烦了，迈起长腿冷飕飕地扔下一句：“我还没见过姑姑说服不了的人。”
然后这句话就被验证了，唐曼秋挂了电话，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走了回来，轻飘飘地说了句搞定，明天下午三点高速收费站汇合。
lalisa的表情管理彻底垮了。
朴彩英挂断电话就带着母亲下楼散步，回来不多一会赵婉萍感觉不适，把吃得不多的晚饭全都吐了出来。等朴彩英给她换洗完衣物，看着她服过药睡下，只觉得筋疲力尽，早就忘了之前要回复的电话。
*
第二天下午，朴彩英在高速口准时见到唐曼秋一行人。
唐曼秋生lalisa生得早，今年才三十八岁，加上保养得当，样貌比朴彩英想象的还要年轻几分。
虽是假期，穿着比较休闲，但谈吐气质也难掩其大家闺范，一旁的唐佩阳一家更是雍容不迫，大方得体。
朴彩英微笑着和他们寒暄。
唐曼秋这些年形形色|色的人接触太多，她有些注重眼缘。
初见这位班主任，从外表上就对朴彩英颇有几分好感。
之前只以为她年轻，资历尚浅，一番交谈下来发现对方博学多闻，并不拘泥于课堂与学校之间。
两人一时间在后座娓娓而谈，气氛甚是和谐。
唐佩阳开着车，lalisa坐在副驾驶，后面两人刚开始还谈论着lalisa的学习，后来不知怎么，话题就跳到了唐佩阳身上，唐曼秋已经俨然开始有些做媒的架势了。
唐佩阳和lalisa在前面听的脸都绿了。
唐佩阳脸绿是因为自己的性取向，lalisa脸绿的有些发黑是因为她不仅知道唐佩阳的性取向，还开始担心自己之后的学校生活了。
她无比后悔为什么多嘴提了一下朴彩英也在华溪，还让唐曼秋听见了。后悔的同时也迷惑，唐曼秋是怎么说服朴彩英同意一起回来的。
朴彩英说着话，却分出一份心思留意前面的lalisa。
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女孩的侧脸，那片白皙变得绯红，过了一会才冷静恢复，又状若自然地一会调调车里音乐，一会看看窗外风景，但终究还是挂着些淡淡的粉红。
朴彩英使劲抿了抿嘴，压下了笑意。
路程行驶大半，两辆车一前一后驶进服务区。 大家都下车活动久坐的身子，唐曼秋去和哥嫂分享自己单方面想撮合朴彩英与唐佩阳的心思，顺便还支走lalisa去超市买东西。
唐曼秋知道有些唐突着急了，但为了自己兄长早日了却抱上孙子的心愿，还是决定一试。
朴彩英从卫生间出来，就看见唐曼秋他们在说话，她不便过去打扰，而lalisa不知去向，她也不好先独自回到车里坐下，只得在车旁打转。
没转两步就转到唐佩阳附近，唐佩阳正掏出手机打算重新设置一下导航，刚点亮屏幕准备解锁，就听见一旁的朴彩英轻咦了一声，走了过来。
朴彩英盯着他的手机屏幕，表情犹疑：“你这个壁纸...”
他低头看了一眼月色迷蒙的壁纸，有什么问题吗？
朴彩英走进两步，仔细看了一下，仿佛确认什么后继续问：“这个壁纸，是你拍的吗？”
“不是，”唐佩阳朝远处正往回走的lalisa那个方向抬了抬下巴，“小丫头拍完发给我的。”
朴彩英瞪大了眼睛，霍然回头。
唐佩阳看朴彩英听完回答的反应，有些不解，但朴彩英没再说什么，他也就没再多问。
唐佩阳对不熟的人一贯装高冷客气，父母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行，乍一看见两人拿着手机窃窃私语，还以为真对上眼了，不由得一阵欣慰，心想这趟没白出来。
lalisa远远地就看见朴彩英和唐佩阳在说话，说完还看向自己这边。
离得远，有些看不清，等走近了再看，朴彩英已经恢复神情，只不过再看向她时，眼神中好像多了几分柔和。
见她回来，大家纷纷上车重新出发，她没找到机会问唐佩阳刚才说了什么。
*
下了高速，唐曼秋换到另一辆车，让唐佩阳送她们回去。到了楼下，唐佩阳不爱上去，对lalisa说了句改天再来看你，再对朴彩英微微颔首，便走了。
朴彩英的东西不多，只是分的袋子有点多，lalisa想帮着拿，朴彩英只让她分担了其中一个小袋子。
到楼上要分别回家了，lalisa把东西递给她。 朴彩英没有接，开了自家的门，先把东西放在玄关，轻轻倚着门看她：“这是给你的。”
“啊，你不是已经给过我妈妈他们了吗，这你自己留着吧。”朴彩英在高速口初见时就已经给他们带了很多当地特产和月饼。
朴彩英看着少女清澈的眼眸，微微摇头：“这是专门给你的，不打开看看吗？”
哪有老师给学生东西的。
但现在不是在学校，加上今天相处了一下午，面前的朴彩英好像只是和他们一起结伴回来的朋友。
lalisa定定地看了她两秒，低头从袋子里拿出两个小盒子。
其中一个明显能看出是个精致独立包装的月饼，她直接去拆另一个看不出来的。
朴彩英趁着她低头拆包装，拿出手机快速敲敲打打了几下。
打开盒子，里面是一串挂饰，不是那种纪念品摊上简陋粗糙的贝壳。
lalisa拿出来细看，外形是仿琥珀样式的水滴状，触手温润剔透，每一粒里面都是不同的海洋生物。
她向来喜欢海洋、星空这类自然的东西，明知道这只是做工较好的纪念品，却因为造型独特而一眼就心生喜欢。
她惊喜地看向朴彩英。
朴彩英看着眼前明媚的笑靥，也跟着莞尔一笑：“喜欢吗？”
“嗯！我很喜欢。可是...为什么送我这个？”lalisa有些踌躇，如果朴彩英只是因为搭了回来的车，那她不想收下。
“喜欢就好，快回家吧。”朴彩英没回答，朝对面的门努了努嘴，转身回了自己家。
轻轻把门关上后，又在猫眼里看着lalisa在原地看了自己家片刻，懵懵地转身进了门，才放心地开始收拾地上带回来的行李。
lalisa茫然地回了家，朴彩英没有回答她，她也想不出原因，索性不想了，拿出手机准备和唐曼秋报个平安。
手机一直是静音模式，解锁屏幕，有一条短信，发件人：朴彩英。
——为了感谢你，小摄影师。中秋快乐。
lalisa震惊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信息，又从那行字向上看去，是之前的两张照片，再向上是发件人，如此反复几次，她红着脸长叹了一口气。
仔细回想一下白天的事，大概猜出是从哪漏出马脚的，那张图片除了朴彩英她只给唐佩阳发过。 算了，早晚的事，朴彩英也没怪她，反而看着还挺高兴的。
她看着手里的挂饰，不由得扬眉浅笑，在屋里转了半天，最终挂在了一进阳台就能看见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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